書房裏，門剛一關上，馮紹凱幾乎是轉過身就想給林婉霏跪下來。

此舉將母女兩人都嚇到了，郁湘思行動不便，但林婉霏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道：“你這是做什麽？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看著她雖然比同齡人看起來要年輕一些、但也染了不少風霜的臉龐，他愧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這個秘密壓在他心裏許久，越久便越不敢說出口。

他這輩子，只有年輕時候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最快樂，他不想親手毀掉這段曾經美好的記憶。

若不是見到了那個人，被她威脅，他恐怕也沒有勇氣說出來。

三人在書房裏坐下後，馮紹凱許久都沒有開口，郁湘思和林婉霏便也靜靜等著。

大約過了有五六分鐘，只聽他輕輕嘆息一聲，繼而看向坐在對面的郁湘思和林婉霏，舔了舔幹澀的唇瓣，終於開口：“婉霏，你還記不記得二十多年前寧家的那場晚宴？”

林婉霏驟然變了臉，手指下意識地抓緊了搭著的椅子把手。

就連郁湘思神情也凝重起來。以前不知道，可後來蘭新梅大鬧來找她那次，說得清清楚楚。甚至能說，如果沒有當初那場晚宴上的意外，現在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她的存在。

她緊緊盯著馮紹凱，不放過他嘴裏吐出的任何一個字。

“其實這事說起來是我當初一時糊塗……”

馮紹凱微垂著眉眼，將當初晚宴上發生的那件事裏裏外外一字一句地道來。

馮紹凱和林婉霏二人一起長大，初時也是彼此的初戀情人，但後來種種原因一個娶了寧丹凰，不久另一個便嫁了郁伯康。原本馮紹凱以為林婉霏肯定和他一樣，並不是真心愛自己的另一半而是惦記著彼此。可看著她婚後和自己的丈夫恩愛美滿，嫉妒的種子在他心裏發了瘋似的生根生長。他不忿看他們幸福下去，所以就利用了在學校裏一直愛慕他的一個同學，那人便是高素琴，她成功成為了郁伯康身邊的秘書，也成功攛掇他為了生意將自己妻子送人，還成功在晚宴上將那杯摻了料的葡萄汁遞給了她。其實原本那場晚宴該和林婉霏一夜夫妻的人是他，但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，高素琴嫉妒他心裏惦記著林婉霏，將計就計，也順手給他一杯加了一模一樣料的酒，自己代替了林婉霏，然後陰差陽錯又成就了傅循和林婉霏的緣分。後來事情敗露，下半夜天快亮時他借著寧家辦宴會主人家的優勢，讓人將傅循擡出了林婉霏的房間，所以傅循醒來時才會發現自己身邊的人是高素琴。

“這件事發生後，我就後悔了，一直很後悔不該這樣做。這麽多年，我都不敢和你說，尤其是聽傳言說你和郁伯康因為這事離了婚，更是覺得無顏見你。”

林婉霏早已怔楞，她一臉的不可置信，又覺得這事簡直太荒唐。他們從小就認識，她竟然不知道他是這種人。

郁湘思比她更驚訝，她知道馮叔叔和自己母親年輕時候有些糾葛，但沒想到這裏面竟然還有這樣的曲折。她咬了咬唇，表情覆雜，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。

說不齒於他當初的所作所為吧，可又不得不承認，沒有他的“一時糊塗”，就沒有她的存在。可若是……

郁湘思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母親。

林婉霏雙手抓得極緊，許久，才慢慢將心口奔騰的情緒平覆下來：“你說這麽多年都沒有勇氣說出口，現在為什麽又要來說？”

她話裏的嘲諷沒有絲毫掩飾，馮紹凱一臉失落，雖然早就預料到會這樣，但心裏還是說不出的難受。片刻，他收拾好情緒，看向郁湘思：“當時我氣高素琴自作主張，事後便和她一刀兩斷，讓她再不準來找我。她知道那場宴會上和你在一起的人是傅循，後來出了國，不知怎的去了傅征手下做事。這次佳茜被綁的事情牽扯到傅征，他在機場被國內警方堵住，已經被關押在看守所，只等著警方追到那一群綁匪便會開庭定罪。這次她找上我，便是希望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命令佳茜改口供，不然就把這事全都說出來。”

當初已經錯了一次，他不想再對不起她。更何況，這事牽扯到自己女兒，他無論如何，也該站出來。與其別人說，不如自己主動承認。

“我讓湘思也過來聽這事便是想讓你們註意一點。她好像是在傅征手下做事時被他抓了偷稅漏稅的證據，數額還不小，一旦進去這輩子不一定能出得來，傅征要是定罪她肯定跑不了。我怕她到時候心一橫魚死網破，所以先給你們提個醒。”

林婉霏冷臉看向他：“所以，我們還應該謝謝你來提醒？”

馮紹凱臉上一陣發燙，又臊又熱，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。他怎麽敢？

“這事我和湘思都知道了。”林婉霏看了看郁湘思，原本冰冷的神色柔和一些，“要不是你，我也不會有湘思。”她和傅循也不會有這麽一段牽扯，晚年或許也不會有自己的幸福。但要說感謝他？那是不可能的事，他不安好意，但她是上天眷顧。

“不過，你以後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，就當我們從來都沒認識過。”

馮紹凱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麽，最後還是失魂落魄地起身離開。

寧佳茜發現幾人出來後她爸和林阿姨的臉色就不對勁了，似乎湘思也有些奇奇怪怪的。

她喊了馮紹凱幾聲，他像沒聽到似的徑自出了屋子，而林婉霏則是面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，隨後轉身上了樓。

寧佳茜敏感地覺得不對勁，心裏有些害怕，趁人都走後，小心翼翼地拉著郁湘思坐到沙發上，問她剛剛在書房裏到底出了什麽事。

郁湘思轉頭看向寧佳茜。

和之前寧佳宜還有寧丹青的事情都不一樣，她現在心裏亂得很。一想到佳茜的父親當初做過的那些事，她就有點不知道該拿怎樣的態度去面對她。

“湘思，你到底怎麽了嘛”寧佳茜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，“我爸到底和你們說什麽了？怎麽一個個都奇奇怪怪的？我們倆還有什麽事不能說嗎？”

寧佳茜微微撅嘴，嘴角尚未痊愈的傷口看著十分明顯。

郁湘思忽然神思一震，猛地從哪些不好的想法中抽離。是啊，眼前的佳茜和她一樣什麽都不知道，她們都是無辜的，被動接受著上一代人的所作所為，但後果卻不應該由她們埋單。

早在之前不就分得很清楚了嗎？佳茜是佳茜，寧家人是寧家人。

郁湘思勉強扯起一抹笑，搖搖頭道：“這事我也不好和你說，你爸既然不想讓你知道，自然就有他的原因。不過你別擔心，這事和你沒什麽關系。”

“可是，我覺得林姨剛剛看我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啊……”

郁湘思也不知道她媽心裏是怎麽想的，但大約和她剛剛一樣，只是一時間沒想通而已。

她握住寧佳茜的手，輕拍道：“沒事，我媽那不是針對你的。”說著，佯裝生氣，用食指擡起她的下巴，活像個調戲小姑娘的流氓，“寧小宅，你怎麽回事啊？我說話你都不信了，嗯？”

寧佳茜撲哧一聲笑了起來，畢業後，這個外號真是久違了。兩人這麽一插科打諢，剛剛的不快倒是全都散了去。

當晚，林婉霏身體不舒服沒有下來吃飯。看郁湘思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，晚上，南珩一邊幫她吹頭發一邊問道，“我聽家裏傭人說今天佳茜爸爸來過，他找你們說了什麽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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